地震孤兒的10年回家路

????5月9日，成都，細雨蒙蒙。位于雙流區(qū)的安康家園，一別往日寂靜，不斷有人流涌入。

????10年前，因為突如其來的大地震，672個孩子成為孤兒。安康家園應(yīng)運而生，命運從此交匯。劫后余生的他們，帶著不同的“前世”，共同踏入安康的大門。從陌生到熟悉，從稚嫩到成熟，從孤獨到快樂，這里的每一寸光陰，都留下了孩子們一路成長的歡笑與淚水。

????10年不易。結(jié)痂的傷痕或淺或深，在悲傷之上，他們帶著滿滿的愛與祝福，陸續(xù)走出家園大門，各自經(jīng)歷人生。

????按照約定的這一天，280名孩子從全國各地，歷經(jīng)跋涉，冒雨還家。離別的日子，釀出濃濃的思念與掛牽。宿舍里、回廊上，相擁相視，話還沒有出口，笑著笑著便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

????10年之約

????作為安康家園的園長，胡源忠為這次團圓之日里里外外張羅了很久。

????今年3月，胡源忠向分散在祖國大江南北的孩子們發(fā)出了回家的邀請。“我們長大了，10年之后再相聚。”邀請函一經(jīng)發(fā)出，便有242名孩子表示“5月9日一定回家”。

????從邀請函發(fā)出去的那天開始，期盼就成了胡源忠生活的關(guān)鍵詞。可當(dāng)孩子們真的回來了，一向雷厲風(fēng)行的他卻不知說點什么好了。家園里的孩子說，這段日子里，他們眼中無比強大的“胡爸爸”好幾次差點流出淚來，都被他強忍了回去。

????5月9日，長大的孩子們、曾經(jīng)的安康媽媽們陸陸續(xù)續(xù)趕回家園。團圓飯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起了灶、開了火。

????過去10年，一批又一批孩子從這里出發(fā)，去追尋自己的未來。當(dāng)那些留存在記憶中的面孔，真真切切地站在胡源忠的眼前時，在眼里打轉(zhuǎn)的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眸。

????一些成了家的安康女兒們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胡源忠每一個都要抱一下，“真沒想到，我都當(dāng)爺爺了”。

????當(dāng)年跟隨胡源忠學(xué)習(xí)長拳武術(shù)的銘君回來了。雖然才離開家園一年多，但他迫不及待地向胡源忠講述自己的大學(xué)生活，“體育課上，老師夸我拳打得好，以我為標桿呢。”

????“當(dāng)父母的都這樣，盼著他們能多回家看看，想聽聽他們的事情。”作為當(dāng)年首批接受培訓(xùn)的85名安康媽媽之一，李書曼算了一下，從2009年到2014年，她帶過十幾個孩子。盡管和孩子們一直保持著聯(lián)絡(luò)，但她仍然希望能有一次真正的大相聚。

????安康家長們的內(nèi)心期待，也是孩子們的心中所念。

????“當(dāng)年，她們在我最需要愛的時候，給予了我愛和照顧，這份情誰也割舍不掉。”陳敏是第一個報名回家的安康孩子。回家前夜，她激動得難以入眠，凌晨3點便從床上爬起來準備。

????陳敏今年25歲，來自四川茂縣。從15歲到20歲，她的青春是在安康家園度過的。如今，她在汶川縣漩口鎮(zhèn)安了家，孩子都1歲多了。

????“想念王媽媽，想再和她聊聊天，聽聽她的‘嘮叨’。”在和兒子相處的時光里，她的腦海中總想起自己被王媽媽細心照料的過往。那時，她的身體很弱，王媽媽像帶親生女兒一樣，總是在她生病時陪伴在床前。哪怕家園放假，王媽媽也不忘從家里給她帶來可口的飯菜。

????陳敏為王媽媽挑選了一束鮮花。在安康家園的回廊里，多年未見的母女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從重慶趕回的李砂，與目前在成都工作的林冬、蔡玉差不多一個月前就開始計劃這次行程了。作為第一批離開安康的孩子，他們5月9日一大早就回來了。在多年未見的阿姨和姐妹面前，李砂的眼淚，在合影的瞬間奪眶而出。

????這是10年來，安康家園里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相聚。因為下雨，原本安排在室外的壩壩宴移進了食堂。臨近午飯時間，這幾年里日漸冷清的食堂，一下子被從四面八方趕回來的安康媽媽和安康兄弟姐妹們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一道道熱氣騰騰的飯菜已擺上了桌，可他們還互相拉著手，不停地說著……

????“開飯……開飯”

????“孩子們，先安靜一下，請齊園長講話。”胡源忠站在食堂前方的中央位置，雙手卷成喇叭狀高聲喊道。

????齊建新，日照安康家園園長。胡源忠當(dāng)年就是從他的手中，接過了安康家園的接力棒。“5·12”汶川特大地震發(fā)生后，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和日照鋼鐵集團共同發(fā)起設(shè)立“安康家園”公益項目，700多名災(zāi)區(qū)孤困兒童住進了山東日照安康家園。當(dāng)年10月，考慮到孩子距離監(jiān)護人較遠以及未來升學(xué)等問題，日照鋼鐵集團捐資1億元，在成都雙流區(qū)新建安康家園、新棠湖小學(xué)，擴建九江中學(xué)。2009年6月，672名地震孤兒陸續(xù)從日照來到成都的安康家園。

????很多進園時年紀稍大的孩子，還記得這位和藹可親的叔叔。“希望孩子們記住，不管在外面經(jīng)歷怎樣的風(fēng)雨，安康家園是你們永遠的家。”齊建新的話很簡短。孩子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胡爸爸也來說幾句。”人群中有人高聲提議。附和聲此起彼伏。

????胡源忠太過激動，開口幾次都說不出話來。像是一種默契的交流，孩子們不停地鼓掌。終于，胡源忠長舒一口氣，他攤開雙手示意，現(xiàn)場安靜了下來。

????“開飯……開飯。”停頓了許久，胡源忠還是只重復(fù)說出了這兩個字。

????全場瞬間哄笑，隨即是更加熱烈的掌聲。

????“這份10年情，真是不知從哪里說起，一切盡在不言中，大家都懂。”一位安康媽媽的眼眶盈滿淚水。

????胡源忠一直是條硬漢。在部隊轉(zhuǎn)業(yè)前，他曾任武警成都指揮學(xué)院擒敵術(shù)教練，也曾執(zhí)教女子特警隊多年。汶川大地震發(fā)生后，他不顧危險，全身心投入到救災(zāi)援助中，未曾退卻過。可當(dāng)聽說要讓他接手安康家園的管理工作時，他曾不止一次打起退堂鼓。

????“讓我?guī)П鴽]問題，照顧孩子，我真沒把握。”4月底的一個晚上，在安康家園旁棠湖小學(xué)籃球場的樹蔭下，胡源忠對記者坦露心聲。當(dāng)天午后，記者來到安康家園時，胡源忠正在籌備安康家園“回家”活動，電話連成線似的，一個接著一個。無奈之下，他只好中斷采訪，蹬上一輛自行車飛奔而去。等他再回到安康家園時，已是晚上7點。

????胡源忠說，盡管有著種種顧慮，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迎難而上。他深知這672個孩子的到來意味著什么。他開始學(xué)習(xí)、取經(jīng)，“到日照去了好幾次，向一些專家請教，也在書上和網(wǎng)上查了很多資料”。

????自那之后，胡源忠心里的那根弦就一直繃著，不敢絲毫松懈。不知不覺間，竟已10年。

????帶著傷痕成長

????因為這次10年之約，李書曼與多年未見的林祥豪取得了聯(lián)系。這個拿到第一個月工資便激動地騎著電瓶車從成都龍泉驛趕回安康家園請她吃飯的大男孩，勾起了她的回憶。

????地震發(fā)生時，11歲的林祥豪迅速從綿陽安縣的教室里跑出來。幸免于難的他，卻沒有等來父母平安的消息。幾天之后，林祥豪的伯父告訴他，“爸爸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

????回到村子里，他看見兩座原本分開的山合在了一起，村莊被埋在了廢墟下。爺爺、奶奶、媽媽、兩歲的弟弟，從此與他陰陽兩隔。爸爸那天不在家，生死不明，至今沒有音訊。生死的命題，如同巨石，壓在了這個11歲小男孩的肩上。原本無憂無慮的他，感覺“天塌了”。

????初到家園時，林祥豪常會被噩夢驚醒，電閃雷鳴的夜里更是緊張不安到無法入睡。他會被夢里地震的場景嚇到哭著醒來，也會在夢里哭喊著求爸爸媽媽回來。可他不愿言語。他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對李書曼的關(guān)心與照顧，拒之于千里之外，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fā)呆。

????“感情和信任需要用時間慢慢培養(yǎng)。”面對拒絕與防備，李書曼盡可能給孩子獨處的空間，但只要感受到林祥豪的低落心情，她都會裝作若無其事地與他閑聊。接受了教育、心理和護理培訓(xùn)的她知道，在震后的最初階段，除了讓心理醫(yī)生進行專業(yè)的干預(yù)外，她們最應(yīng)該給予孩子的是陪伴和依靠。

????慢慢的，在李書曼的悉心照料下，林祥豪的心暖了起來。他會主動和她分享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事，會告訴她內(nèi)心最隱秘的情緒。每年父母的周年祭日，是孩子們最難熬的日子。負面情緒會傳染，無論男孩女孩，平時歡騰不停的人也會突然變得沉默封閉。

????每當(dāng)這樣的時刻來臨，安康媽媽們往往什么都不說，但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讓孩子們釋放悲傷。她們會拉著孩子為父母做簡單的祭奠儀式，會在孩子淚如雨下時，守在一旁，待宣泄過后，給予溫暖的擁抱。

????“只要在他們轉(zhuǎn)身時，知道還有我們在就足夠了。”李書曼說。

????5月9日這天，林祥豪因為單位生產(chǎn)緊張，沒能從工作中抽離出來。李書曼心中雖有遺憾，但也釋然，“沒得啥子，進入社會當(dāng)然要以工作為先，家就在這，孩子有空一定會回來。”

????相比安康媽媽們的陪伴，胡源忠的方法則更簡單直接且覆蓋面廣。為了不讓孩子們閑下來胡思亂想，胡源忠在晚飯之后增設(shè)了“第二課堂”。刀槍棍棒任選其一，拳擊武術(shù)格斗天天課不同。如果吃不了下腰壓腿的苦，只要有興趣，學(xué)一學(xué)吉他、二胡也可以。關(guān)鍵是人人都要參與，人人必須動起來。

????“既鍛煉了身體、培養(yǎng)了特長，還疏解了情緒，一舉三得。”胡源忠認為自己的“第二課堂”十分奏效。因為他不止一次在熄燈后路過學(xué)生門前，聽到里面在感嘆“終于可以睡覺了，躺在床上的感覺真好”。

????“這些孩子受過創(chuàng)傷，會更敏感，需要時間愈合。但我們不能只是同情，而應(yīng)努力讓他們生活得跟其他孩子一樣。讓他們面對現(xiàn)實，找到自信。”胡源忠說，無論到什么時候，安康家園都是孩子們的溫暖港灣。

????從2009年起，北大六院的心理專家每年都會多次到安康家園，對孩子們進行心理狀況評估。2012年的心理評估結(jié)果顯示，經(jīng)歷天災(zāi)人逝雙重驚駭?shù)臑?zāi)區(qū)孤困兒童，在安康家園生活學(xué)習(xí)2~4年后，他們的心理障礙總檢率、兒童PTSD患病率和兒童重癥抑郁患病率均低于國際平均水平，創(chuàng)造了康復(fù)的奇跡。

????2013年，四川雅安蘆山發(fā)生地震。一群學(xué)生跑到胡源忠辦公室主動請纓，想要到現(xiàn)場參與救援。胡源忠沒有同意，私底下請安康媽媽們做開解工作，內(nèi)心里卻深深地為孩子們的感恩之心所動容。

????“在或淺或深的傷痕上，開出成長的花。”胡源忠意識到，這群孩子長大了。

????離開家園之后

????5月9日這天，意料之外的小雨，讓胡源忠有點擔(dān)心。他怕影響大家團聚的情緒。

????然而淅淅瀝瀝的雨中，五顏六色的傘下，回到家園的孩子們，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從宿舍到食堂再到操場，他們一路上都貼在一起聊天。

????時間在安康家園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留下不少印記。10年間，白色的墻壁開始泛黃，新建家園時剛栽下的樹苗已高至兩層樓，安康爸爸和媽媽們的頭上也藏了白發(fā)，孩子們一撥接一撥離開家門，昔日吵鬧嬉笑聲不斷的家園，逐漸冷清。

????安康家園里，有一整面墻上都是家園孩子們的大學(xué)錄取信息。截至目前，已有282名學(xué)生考上大學(xué)。而在走廊的位置，還單獨設(shè)立了家園光榮榜，那里不僅有從家園走出的大學(xué)生，還有火鍋店店長、銷售主管等在各行各業(yè)干得出色的人。

????“不唯學(xué)歷，唯能力。”這是胡源忠希望傳遞給孩子們的。在安康，這樣的理念與氛圍帶給孩子們更多的自信。他們沒有因?qū)W歷而相互攀比，也沒有因身處生產(chǎn)一線而妄自菲薄。“孩子們擅長的東西不同，更何況職業(yè)哪有高低貴賤，只要遵紀守法，靠本事過上好日子，就是優(yōu)秀的人。”胡源忠說。

????雖然離開了安康，周硯目前工作的單位就在距離家園不遠的地方。進入社會后，周硯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成了一名塔吊司機，平時在機器轟鳴的工地上習(xí)慣簡裝出行的她，為了這次相聚專門穿上了新買的衣服，細心地化了妝。

????大地震后，因為父母親人遇難，周硯帶著妹妹進入安康家園。3年后，初中畢業(yè)那年，她的分數(shù)原本可以上一所藝體學(xué)校，后來因為身體原因遺憾放棄。離開家園后，她開始了四處闖蕩的生活，火鍋店、服務(wù)店都曾留下她的足跡。

????“盡管有時候會感到很辛苦，但還是提著一口氣不敢放松。要堅持努力，才能實現(xiàn)目標。”周硯說，離開家園時，安康爸爸和安康媽媽們反復(fù)的叮囑，她一直記在心里。

????如今，周硯成家了，丈夫是與她在同一項目工作的現(xiàn)場管理人員。婚后二人育有兩個可愛的寶貝，“記憶不會被抹去，一路走來很不容易，只希望好好把握當(dāng)下”。

????張森目前是成都客運段成都開往北京西T8次列車上的炊事員。他說，這份工作讓自己實現(xiàn)了小時候的職業(yè)理想。

????2009年，張森與其他地震孤兒一起乘坐專列從日照安康家園返回四川。途中，為了安撫仍在為分離而悲傷的他，列車工作人員送來了漂亮的筆記本和羽毛球拍。張森感到哥哥姐姐身上的工作制服很酷，并希望長大后也能成為其中一員。

????夢想的種子一天天發(fā)芽。201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張森進入成都客運段成為實習(xí)餐車炊事員，并最終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錄用。

????過去的5年時間里，張森抓住每一次回饋的機會。2016年，得知將有一批先心病、腦癱兒童乘坐他值乘的Z50次列車前往北京時，他專門了解了患兒的飲食禁忌，為患兒烹制了美味適宜的菜肴。

????“把在安康家園中感受到的愛傳遞和延續(xù)下去。”張森說，因受助于危難之時，所以更希望自己做一個發(fā)光發(fā)熱的人，把溫暖帶給別人。

????家永遠在那里

????安康家園一層走廊的感恩柱上，貼滿了安康孩子們今昔對比的照片。曾經(jīng)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彼時臉上還掛著高原紅的男娃娃，現(xiàn)在已經(jīng)戎裝在身。工作照、結(jié)婚照、全家福……每一張照片背后，胡源忠都能講出一段故事。“柱子太少了，還有好多沒貼出來。”

????干爹、爸爸、叔叔、園長……9年多的安康時光，胡源忠與孩子們吃住在一起，并以各種身份扮演著一個“大家長”的角色，只有每天早晚一次的打卡，在提醒著他“這是一份工作”。

????“孩子們可能很怕我。”胡源忠無奈地笑了笑，“離開家園的孩子會一直和安康媽媽保持聯(lián)絡(luò)，他們會和媽媽們擁抱、撒嬌，但有時候見到我會顯得拘謹、不知所措。”

????眼下，雙流安康家園接收的672名孤困兒童，大部分已經(jīng)長大成人并完成基礎(chǔ)教育和高中階段的教育。仍在安康家園的孤困兒童僅剩48人，其中初中5人、普高20人、職高23人。每天放學(xué)后，初中的5個孩子回到安康家園，其余的孩子住校。

????因為各種原因，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如約回到安康團聚，但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幾乎所有人都分享到了這份團聚的喜悅。

????胡庭的戎裝照被掛在安康家園的光榮榜上。7年前，胡庭考上職校離開安康家園，參軍后遠赴河南。由于身在軍營，他沒辦法控制出行的時間，但又不想錯過10年團聚，便在今年4月提前回了趟安康。

????胡庭說，每當(dāng)別人問及他的家在哪里，他便會反問對方，“你知道安康家園嗎？”

????“安康是我們永遠的家。”時隔多年又見到了曾經(jīng)照顧她的安康媽媽張愛蓮，李敏很激動。張媽媽當(dāng)年照顧的6個女孩里，有的遠嫁，有的在外求學(xué)，此次未能全部聚首。為了彌補遺憾，她傳了許多現(xiàn)場的照片到微信群里，想把思念分享給遠方的姐妹。

????望著孩子們相擁相泣、放肆喧鬧的場景，李書曼感慨，“在一起的日子真好，可惜的是，每一次相聚都意味著別離”。她掰著手指盤算，眼下家園里還有48個孩子，今年暑假一過，就只剩不到20個常住的孩子了。

????隨著時間的臨近，還在家園中的一些孩子也早早開始規(guī)劃起了未來。

????宋珺目前高職在讀，她準備努努力把本科攻下來。10年前，在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宋珺，被爺爺告知將去山東日照看一次海，懵懵懂懂的她就這樣走進了安康的世界。在安康10年，她向胡爸爸學(xué)吉他和武術(shù)，與安康的兄弟們一起打籃球，和安康的姐妹們一起爭搶零食、討論偶像，曾經(jīng)因淘氣一起排隊挨手板的日子，在安康媽媽組織下用小刷子比賽洗刷羽絨服的歡樂……一晃眼，這些都變成了往事。

????上個月，最好的朋友因為畢業(yè)季的頂崗實習(xí)也離開了安康，她難過了很久，“她可能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安康，未來我也一樣要從這里走出去，一想起來就會有些傷感。”

????這次10年團聚，哥哥姐姐們的回歸讓原本有些茫然無措的宋珺豁然開朗起來。她聽著大家講述外面的多彩世界，感受著那些炙熱親切的問候，“原來情感一直在那，并沒有斷。突然覺得離別也沒那么可怕了。”

????“等最后一個娃娃被送走，安康家園就會關(guān)閉，這是它成立之初就規(guī)劃好的結(jié)局。”每每談及使命即將終結(jié)的家園，胡源忠總是若有所思，“我也無法想象那一天到來時會以怎樣的心情面對，但只要孩子們都好，家園就會一直在。”

????“爸，你到哪去了呀？”聞聲望去，在安康家園通往棠湖小學(xué)的小路上，隔著很遠的距離，幾個穿著校服的女孩一路笑著朝胡源忠走來。胡源忠緊鎖的眉頭倏然展開，快步迎了上去。背包帶把他的襯衣壓出了一個并不明顯的褶皺，孩子們很自然地幫他整理了起來。

????安康家園唯一的一張全家福，還是當(dāng)時孩子們剛?cè)雸@時拍的。5月9日這天，280名回家的孩子、48名尚在家園學(xué)習(xí)生活的孩子與陪伴他們長大的安康爸爸、媽媽們一起再次合影留念。

????快門按下的那一刻，“我們回家了”的歡呼聲響徹天際。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文中涉及的安康家園孩子均為化名